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晏锦醒来时天已放亮。
屋外的大雪不知何时停了,稀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了花架子上,上头的那盆素心兰花便显得愈发夺目。
过了一会,向妈妈便带了两个捧着铜盆、面巾的丫鬟进屋,轻声问道,“小姐,您醒了吗?”
“向妈妈。”晏锦不知自己睡了多久,揉眼问,“现在,是什么时辰了?”
向妈妈走到榻前,扶起晏锦,“回小姐话,已经巳时了。”
晏锦垂眸,不再言语。
前世,自从无意间瞧见父亲面具下的容颜,她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。尤其是父亲去世后,二叔继了世子之位,她的睡眠便更差了。
小虞氏心疼她,便特意回了一趟虞家,带回一位名叫解十三的大夫,希望能治好她总是梦魇的毛病。
解十三不止医术精湛,更是通晓天文地理。她失眠的时,解十三便拿了不少史书给她看,偶还会同她讲一些兵法,陪她对弈几局。
因为睡不好,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差。晏锦知道,自己这是心病,普通的草药是根本无法根治的。
十三先生无奈地摇头道,“世人大多眼孔浅显,只见皮相,未见骨相。孰美孰丑,又岂是一张面皮就能定论的?小姐,你要记得,世上最可怕的,是眼瞧不见的东西,譬如人心。”
那会她听了,便一直落泪。
从前睡不好,是总梦见父亲骇人的容颜。后来睡不好,是因为心里悔恨。
昨儿,一夜无梦。
她睡的很踏实。
上苍既然让她重活一世,她便一定要护住父母,且要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知道,善恶终有报。
“夏茗。”晏锦敛了心神,瞧着刚进屋不就的人,伸出手指着桌上的青花瓷瓶道,“这些梅花已经没了香味,你去西院重新折几枝回来。”
夏茗握住拧干的面巾,微怔。
晏家西院是二房的地盘,离映月院极近。
晏家二爷自小喜欢奇花异草,所以晏家西院内,常年繁花似锦。只是,晏二爷向来视花如命,有一次二太太无意碰倒了一盆晏二爷养的牡丹,晏二爷气的一个月没去二太太的屋里。
若是她去折了晏二爷的红梅,铁定会被卖出晏家。
夏茗惊的一身冷汗,忙道,“小姐,东院的梅花开的比西院的好。”
“胡说。”晏锦打了个哈欠,随即道,“爹院子里的梅花,哪里能和二叔院里的比?喏,这些红梅,便是阿宁在西院给我折来的,阿宁的目光,不会有错的。”
说完之后,晏锦对着夏茗,调皮的炸了眨眼,笑道,“我听阿宁说,二叔这几日一直在宋家,你偷偷地去折几枝,不会撞见他的。”
夏茗听了,差点哭了起来。
此刻,她恨透了向妈妈。
若不是向妈妈故意跟二小姐提起,西院的梅花开的极好,二小姐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。
二小姐在东院折了梅花,却告诉大小姐是从西院折来的。大小姐感动之余,便也信了二小姐的话。夏茗知道,若是大小姐真的去西院折了梅,必定会被二爷狠狠的训斥。
因为季姨娘的事情,老太太对大小姐已经有些偏见了,若是再出了这样的事情,老太太肯定不会让大小姐去参加沈家的花宴。
晏锦不能在沈家花宴露面,便不会抢了二小姐的风头。
大虞氏从前便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,尤其是那一双眼睛,浅蓝里带了一些灰色,夺目极了。而晏锦又和大虞氏长的极像,连虞家那一双标志性的眼睛,也分毫不差的长在她脸上。
若是晏锦参加沈家的花宴,那么晏绮宁的那张清纯的脸,在众人看来,也就淡了。
夏茗没有应下晏锦的话,而是磨蹭着想找个借口婉拒。
就在这个时候,屋外传来了春卉的嗓音,“小姐,二爷来看你了。”
夏茗听了之后,脸色更是铁青,方才大小姐不是说,二小姐告知她,二爷在宋家吗?
“二叔来了?”晏锦心知肚明为何晏季文会来映月院,却依旧故作吃惊,“向妈妈,你快让二叔进屋。”
晏季文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宋家,因为宋家老爷不知从哪里觅了一盆墨兰回来,他一直念着多看几眼墨兰,便连家都不想回了。
今儿一早天还未亮,旋氏便派人送信到宋家,说让他赶紧回来,大嫂将那盆素心兰送到了映月院内。
晏季文听闻这个消息后,便和宋家老爷辞行,急忙奔赴家中,连早膳也未来得及多吃几口,便朝着映月院来了。
这些年来,他也不是未曾跟大嫂提过,想要买素心兰。可是他的大嫂是个性子古怪的人,说什么也不肯将素心兰卖给他。
晏季文急的锤心抓肺,也未想出办法从小虞氏的手里买走素心兰。
现在,多年的夙愿能实现,晏季文那还顾得了其他。
晏季文一进屋,便被花架子上的素心兰吸引了目光。
只见,花架子上的素心兰,高尺许,一茎数花,花似白玉般皎洁无瑕。晏季文忍不住吸了一口气,只闻扑鼻而来的清洌香味。
果然是珍品。
“二叔。”晏锦笑着对晏季文道,“今儿怎么来了?”
晏季文被打断了思绪,自知尴尬,便笑着道,“你二婶说你摔坏了脑子。”
晏锦:“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晏季文面露窘迫,“我……就是得空了,过来看看你。”
晏季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来掩饰刚才说错的话。他回府之后,便听旋氏一直唠叨。说晏锦摔坏了脑子,昨日居然唤小虞氏母亲,小虞氏为了讨好晏锦,便将素心兰送到晏锦的屋内。
晏季文听的糊里糊涂,最后不耐烦的打断了旋氏的话,说晏锦不唤小虞氏母亲,那么还能直呼小虞氏的名字么?
旋氏气的不再搭理他,而他也觉得清静了下来。
晏锦笑着让人上了茶,对坐在身边的晏季文说,“二叔,过几日我便要搬去同母亲住了。这些年,辛苦你和二婶照顾我了。”
“应该的,应该的。”晏季文没有听的太仔细,目光依旧落在素心兰上。
晏锦嘴一撇,“二叔,你瞧见我桌上的梅花了吗?”
晏季文有些不解,“怎么?”
“没香味了。”晏锦撅着嘴,撒娇道,“这是阿宁在西院给我折的。
晏季文一听,笑容僵在脸上了,“绮宁?折的?”
“嗯。”晏锦忽视了晏季文脸上的神色,又道,“不过,我也不能同阿宁一样不懂事,白拿二叔的东西。”
晏锦说到这里,指着花架子上的素心兰道,“等我离开映月院,便让人将这盆花送到二叔的书房里去。”
“什么?”晏季文惊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,衣袖碰到小桌子上的茶盏,瞬间茶杯跌落在地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